本週的 ALL-IN podcast 簡直是火花四濺。話題核心是川普重返執政後，在短短 80 天左右（節目中稱為「解放日」）突然祭出的驚人貿易政策：對中國商品徵收高達 125% 的懲罰性關稅（據稱理由是「缺乏尊重」），同時卻給予其他所有國家 90 天的互惠關稅豁免期。這記重拳不僅撼動了全球市場，也引發了經濟學巨擘拉里·薩默斯（Larry Summers）、評論家埃茲拉·克萊恩（Ezra Klein）以及節目常客大衛·薩克斯（David Sacks）和查馬斯·帕里哈皮蒂亞（Chamath Palihapitiya）之間一場關於經濟後果、戰略邏輯、市場反應以及貿易哲學的激烈交鋒。
關稅震撼彈引爆市場瘋狂雲霄飛車
節目一開始就描繪了這項政策引發的即時市場混亂：
- 瞬間狂喜：川普推文宣布政策後，市場一度出現短暫的 10% 飆升，顯示部分投資者對「美國優先」的強硬立場抱有期待。
- 隨即崩盤：然而，狂喜轉瞬即逝。錄製節目當天（週四），標普 500 指數暴跌 5%，自所謂的「解放日」以來累計跌幅達 9%（從 5700 點高位下挫）。儘管前一天（週三）曾出現過 9.5% 的大幅反彈，但整體趨勢仍是劇烈震盪。
- 歷史級波動：這種波動幅度讓人聯想起歷史上的重大股災，如 1987 年的「黑色星期一」、2008 年金融海嘯以及 COVID-19 疫情初期崩盤，凸顯了這次政策衝擊的嚴重性。
- 背後角力：《華爾街日報》報導稱，市場猜測川普可能在壓力下「眨眼了」。壓力來源包括摩根大通執行長傑米·戴蒙（Jamie Dimon，他在福斯新聞上表達了對經濟衰退的擔憂，儘管同時也認可關稅策略）以及來自銀行高管和擔憂經濟衝擊的共和黨議員的遊說。然而，白宮則反駁稱這一切都在「總體規劃」之中，是設給中國的「陷阱」，並透過推文喊話：「不要報復，你們將得到獎勵。」（"Do not retaliate and you will be rewarded"）。
薩默斯的嚴厲批判：這是拿大鐵鎚砸向全球經濟
哈佛大學榮譽校長、前美國財長拉里·薩默斯對此政策提出了尖銳批評，認為這是魯莽且極具破壞性的行為。
- 經濟重創：他形容這項政策是「用大鐵鎚敲打一部相當敏感的機器」（"dangerous work with a sledgehammer on a pretty sensitive machine"），意指全球經濟體系。他估計，僅這些政策引發的市場蒸發就高達 4 至 6 萬億美元市值，若進一步推算對勞工、消費者等更廣泛層面的影響，總體經濟損失可能接近驚人的 30 萬億美元。
- 通膨與衰退雙重打擊：薩默斯警告，關稅會直接轉嫁給消費者，引發「通膨衝擊」（"inflation shock"），同時高成本和不確定性會抑制消費和投資，拖累經濟，將美國推向衰退邊緣。
- 「新興市場化」的警訊：他提出了最嚴厲的警告：美國正開始像一個不穩定的新興市場那樣交易，他甚至以庇隆時期的阿根廷為例。過去，在負面衝擊下，美元和美國國債通常會因避險需求而走強；但現在，債券、股票和美元卻同時下跌。薩默斯將此歸咎於政府行為的飄忽不定、保護主義抬頭、削弱央行獨立性、財政不負責任以及潛在的威權主義傾向，這些都侵蝕了美國作為全球「安全港」的地位。
- 質疑「槓桿」的必要性：他從根本上質疑薩克斯的論點，即認為必須採取如此極端的手段才能迫使其他國家坐上談判桌。薩默斯暗示，美國本身就擁有巨大的談判籌碼，無需如此「自殘」。
薩克斯的辯護：戰略性顛覆是為了贏得必要槓桿
作為川普政策的辯護者，大衛·薩克斯將這些舉措描繪成一次必要且成功的槓桿運用，旨在實現更宏大的戰略目標。
- 實現「不可能」：他認為，這項政策達成了過去被認為不可能的目標——讓全世界（不情願地）接受美國徵收 10% 的基本關稅（甚至還給了豁免），並加速了與中國的經濟「脫鉤」（decoupling）。
- 槓桿即是目的：薩克斯堅稱，「客氣地請求」（"asking nicely"）是行不通的，建立強大的談判槓桿本身就是主要目標。他聲稱，政策已經奏效，許多國家現在正尋求與美國談判更有利的貿易協議。
- 再工業化與國家安全：他將關稅政策與更廣泛的目標聯繫起來：推動美國「再工業化」（re-industrialization），確保關鍵供應鏈的安全，特別是減少對中國等潛在敵對國家的依賴。
- 駁斥批評：他傾向於將反對意見，尤其是來自薩默斯的批評，歸結為「流程上的反對」（"process objections"）或「吹毛求疵」（"nitpicking"），強調應關注其所認為的戰略性勝利。
查馬斯的細緻分析：市場差異與建立四大支柱韌性
查馬斯·帕里哈皮蒂亞則提供了更細緻的市場觀察，並強調了長期韌性的重要性。
- 市場二元論：他區分了股市和債市的不同反應。他認為股市的波動部分反映了多年低利率和貿易失衡導致通膨後的均值回歸，市場正在重新評估長期的必要報酬率。而債市的不穩定，他推測可能部分源於技術性因素，例如一家大型日本對沖基金的平倉操作。
- 超越自由市場的純粹主義：他間接批評了純粹的自由市場論點，指出許多其他國家的政府與私營企業之間存在深度綑綁，美國不能簡單地假設大家都在公平的賽道上競爭，需要採取不同的應對策略。
- 韌性的四大支柱：他明確指出了美國需要在四個關鍵領域建立供應鏈韌性，減少單點故障風險：
- 人工智慧與半導體 (AI & Semiconductors)：包括晶片製造本身以及驅動 AI 發展的相關技術。
- 能源 (Energy)：涵蓋傳統化石燃料到清潔能源，確保能源獨立。
- 關鍵材料 (Critical Materials)：稀土及其他對材料科學至關重要的原料。
- 藥物活性成分 (Pharma APIs)：確保基本藥物的活性成分供應無虞，避免受制於人。
埃茲拉的質疑：混亂的執行、模糊的指標與飄移的目標
埃茲拉·克萊恩則聚焦於政策執行的混亂、缺乏明確的成功標準以及政策理由似乎不斷變化的問題。
- 諷刺的現實：他指出，諷刺的是，最初被許多評論員視為川普式「虛張聲勢」或談判策略的政策，最終竟然真的付諸實施，讓許多人措手不及。
- 混亂的執行：他質疑政策推出的方式，認為即使是支持者也覺得過程混亂且溝通不良。
- 缺乏明確指標：呼應他著作《豐裕》（Abundance）中的觀點，克萊恩追問薩克斯，這項顛覆性政策成功的具體、可衡量的標準是什麼？在設定的時間範圍內（例如兩年），哪些指標（如製造業就業人數、GDP 增長率、特定產業產出）能證明政策確實奏效？
- 不斷移動的球門（"國王杯" King's Cup）：他觀察到，政策的理由似乎一直在變——到底是為了增加財政收入？爭取談判槓桿？維護國家安全？推動再工業化？還是純粹為了懲罰中國？這種目標的不穩定性使得評估變得極為困難。
- 與拜登政府的對比：他間接將川普政府這種「大刀闊斧」的方式，與拜登政府更具針對性的產業政策（如針對晶片的 CHIPS 法案和針對清潔能源的 IRA 法案）進行了對比，後者被比喻為「在高籬笆圍繞的小花園」（"high fence around a small garden"）內進行精準扶持。
核心分歧與未解之謎
整場討論凸顯了幾個核心分歧點和懸而未決的問題：
- 美國的談判實力：最大的爭議在於，美國是否真的需要採取如此激烈的手段來獲取談判槓桿，還是其本身就已具備足夠的實力？
- 政府的角色：對於政府應該在多大程度上干預經濟和貿易，各方顯然持有不同的哲學觀。
- 如何定義成功：即便是政策的支持者內部，對於什麼樣的具體結果才算是這些關稅政策的「勝利」，以及應該如何衡量，都缺乏明確共識。
- 政治聯盟的複雜性：薩克斯也簡短提到，一個政治聯盟內部的不同派別可能有不同的目標，暗示了政策背後驅動力的複雜性。
總體而言，這場激烈的對話揭示了圍繞激進關稅政策的深刻分歧和高昂賭注。一方認為這是戰略上的必要之舉，另一方則擔憂其對經濟造成深遠損害，並可能動搖美國在全球經濟中的穩定角色。而如何定義並衡量這場豪賭的成敗，仍然是一個懸而未決的核心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