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All-In Podcast」的David Sacks及幾位聯合主持人，親赴Google總部Googleplex，與Alphabet執行長Sundar Pichai進行了一場深度對談。這場訪談涵蓋了Google的發展軌跡、當前AI帶來的挑戰與機遇、激烈的市場競爭、企業文化、Pichai的領導歷程，乃至未來的技術豪賭。有趣的是，Pichai與主持人之一的David Sacks竟是2004年同一天加入Google的「Noogler」（Google對新進員工的暱稱）同期生，如今Pichai已掌舵這艘科技巨輪近二十載。
Pichai的崛起與Google的飛躍
Sundar Pichai自2004年加入Google，從一位「Noogler」逐步攀升，至今已擔任Alphabet執行長近十年。在他領導下，Google（現為Alphabet）的股價增長了4.5倍，市值突破2萬億美元大關，季度營收也從約200億美元飆升至近1000億美元。Pichai將其長青的秘訣歸功於「對打造產品的熱愛，以及Google深植的電腦科學基因，旨在真正影響人們的日常生活。」在成為CEO之前，他曾主導Chrome瀏覽器、ChromeOS作業系統、Google Drive雲端硬碟及Google Maps等關鍵產品的開發。
AI風暴：威脅還是機遇？
訪談的核心議題之一，無疑是AI對Google核心搜尋業務可能構成的顛覆性衝擊。David Sacks犀利地將此情境比作潛在的「創新者的兩難」（Innovator's Dilemma）時刻——即成功企業可能因固守現有優勢而錯失新技術浪潮。
然而，Pichai對此展現了不同的視角。他強調，Google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確立「AI優先」（AI-first）的戰略，並以2012年成立的Google Brain團隊和2014年對DeepMind的收購為證。他堅信AI非但不會摧毀搜尋，反而將驅動搜尋領域最大的進步。Pichai樂觀地表示：「對搜尋而言，這是一個非凡的機遇。」
- AI摘要（AI Overviews）與AI模式（AI Mode）：Google已在其實驗室中測試名為「AI模式」的全新專用AI搜尋體驗。而AI摘要功能已在全球超過150個國家被15億以上用戶使用，不僅擴展了用戶提問的類型，也帶來了查詢量的顯著增長。
- 用戶體驗至上：Pichai重申Google的根本原則——優先考慮用戶體驗，商業化隨之而來。這是Google早期便確立的核心信條：「專注用戶，其他一切水到渠成。」( "follow the user, and all else will follow." )
- 並非零和遊戲：Pichai認為AI的轉變對搜尋而言並非零和博弈，反而會擴展資訊獲取的途徑與可能性。
談及獨立AI應用程式，Pichai承認OpenAI的ChatGPT取得了巨大成功，但他強調Google的策略更為宏大：一方面將AI深度整合到如搜尋和YouTube這樣擁有海量用戶的現有產品中，另一方面也積極開發如Gemini App這樣的獨立AI體驗。他坦言Gemini App尚處早期階段，但隨著Gemini 2.5 Pro的推出，用戶參與度和使用率均見顯著提升。
競爭格局與「遺珠之憾」
當前AI領域的競爭異常激烈，主要玩家包括OpenAI的Sam Altman、XAI的Elon Musk、Meta的Mark Zuckerberg以及微軟的Satya Nadella。當被問及對這些競爭對手的看法時，Pichai以外交辭令回應道：「我想，他們當中可能只有一位邀請過我跳舞，其他人則沒有。」這番話耐人尋味，暗示了複雜的競合關係。
至於職業生涯中最大的遺憾，Pichai提到了那些Google曾深入研議但最終放棄的收購案。在主持人追問下，他略帶猶豫地給出了一個名字：「或許是Netflix吧」，承認這家串流巨頭確實曾是Google考慮過的收購目標。
Google的技術壁壘：基礎設施的絕對優勢
Pichai對Google應對AI時代所需的高昂成本和低延遲要求的基礎設施能力，表達了強烈信心。
- 成本與延遲的權衡：他認為，對於AI搜尋而言，「延遲是比單次查詢成本更為關鍵的制約因素」，而Google在降低查詢服務成本方面正取得「戲劇性的進展」。
- TPU與自研晶片：Google自2015年開始研發的TPU（張量處理單元）至今已發展到第七代。這種客製化硬體是其高效訓練和部署AI模型的關鍵優勢。Pichai特別提到，其「Flash」系列模型是真正的「實用主力」。
- 全棧策略（Full Stack Approach）：Google的優勢在於其全棧整合能力——從海底電纜、資料中心，到TPU晶片，再到AI模型本身。這使其能夠有效地優化性能和成本。Pichai透露，公司高達700億美元的資本支出中，有相當一部分投向此處，其中一半的運算支出流向Google Cloud。
- 與Nvidia的夥伴關係：儘管Google大力發展TPU，Pichai也稱Nvidia為「一家卓越非凡的公司」（"phenomenal company"）及合作夥伴。Google Cloud同時提供Nvidia的GPU，Google內部亦混合使用兩者。
未來賭注：量子、機器人與人機互動新紀元
Pichai展望了幾項長期的技術變革：
- 量子運算：他將量子運算視為如同十年前的AI一般的基礎性技術。他預期在未來五年內，將能看到「以量子方式完成的、真正有用的實際運算」（"really useful practical computation"），那將是一個「啊哈時刻」（"aha moment"）。
- 機器人技術：隨著AI技術（特別是Gemini模型中的視覺-語言-行動整合能力）的飛速發展，機器人技術正變得日益可行。Google正積極佈局此領域，充分利用其AI實力。
- 人機互動：Pichai構想的未來是，運算將更無縫地適應人類，而非人類去適應電腦。一旦AR眼鏡在舒適度和功能性上取得突破，便可能帶來重大飛躍。能夠理解並透過文字、語音、視覺等多種模態進行互動的AI模型將至關重要。終極目標是讓科技成為「無所不在的環境助理」（ambient assistant）。
企業文化變革與Alphabet的運作哲學
訪談也觸及了Google著名的企業文化及其演變。
- 賦權與使命感：Pichai強調，賦予員工權力及強烈的使命感仍是Google文化的核心。公司早期的福利（如免費食物等）旨在 fostering 協作與創新思維。
- 問責與專注：疫情之後，尤其在白熱化的AI競賽中，Google重新強調問責制，並確保團隊目標與公司使命高度一致。例如，將Google DeepMind（GDM）團隊集中在同一棟大樓辦公，便是為了營造這種緊迫感與專注度。
- Alphabet的架構：Pichai澄清，Alphabet並非僅為資本配置而存在的傳統控股公司。相反，它旨在將AI、基礎設施等基礎技術，在其眾多「賭注型業務」（Other Bets，如自動駕駛公司Waymo、生命科學公司Isomorphic Labs）以及核心業務（Google Cloud、搜尋、YouTube等）之間實現共享與協同。深厚的研發底蘊和技術協同效應是貫穿其中的主線。
- 創辦人的參與：Google的兩位創辦人Larry Page和Sergey Brin依然活躍。Pichai形容，眼下的AI浪潮是他們「所見過最令人興奮的事物」。特別是Sergey Brin，他投入大量時間與Gemini團隊一同工作，甚至親自編寫程式碼、審閱模型架構。Pichai認為：「這為團隊注入了獨特的能量。」
AI的宏大願景與現實瓶頸：電力挑戰
Pichai堅信AI將在全球範圍內產生深遠的積極影響，尤其是在醫療和教育等領域。然而，他也指出了一個潛在的巨大制約因素：電力供應。
- 電力成為瓶頸：AI所需的海量運算將急劇增加電力需求。Pichai認為這是一個「全球性的執行挑戰」（global execution challenge），而非無法克服的物理學難題。
- 解決方案：太陽能、電池儲能技術的創新、小型模組化反應爐（SMRs）、地熱能，乃至潛在的核融合技術都是關鍵。此外，政策支持、許可流程簡化以及勞動力發展（例如培訓更多電工）也至關重要。
- 全球競賽：他警示，如果美國未能有效應對這些能源和基礎設施需求，其他國家或地區可能會後來居上，實現跨越式發展。
總體而言，Sundar Pichai在訪談中展現了一個深植於技術創新基因的Google（及Alphabet）形象。面對AI驅動的未來，它正憑藉其在研發、基礎設施和人才方面的長期積累積極應變，同時也清醒地認識到前方巨大的挑戰與機遇。這場對話不僅揭示了Google的戰略思考，也為我們描繪了科技巨頭在AI時代的自我革新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