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n Thompson 最近又對科技界的熱門話題開砲了，這次的靶心是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 (FTC) 那場針對 Meta (也就是大家熟悉的 Facebook) 曠日廢時的反壟斷訴訟案。Thompson 的觀點向來犀利，這次他更是直言不諱地指出：FTC 的控訴根本建立在錯誤的基礎上，完全搞錯了狀況。 為什麼這麼說？Thompson 認為，FTC 犯了一個根本性的錯誤：他們沒有搞清楚，Facebook 的發展根本是三個截然不同的時代，卻試圖用舊時代的劇本來硬套在今天這個早已面目全非的戰場上。

FTC 的時空膠囊：被忽略的「臉書三時代」

Thompson 的核心論點是，FTC 的案子之所以「完全說不通」(doesn't make sense)，是因為它粗暴地將 Facebook 三個風格迥異的發展階段混為一談。雖然 Thompson 的完整分析通常藏在 Stratechery 的付費牆後，但根據 Facebook 的演進軌跡，我們可以大致勾勒出他所指的這「三疊紀」：

  1. 第一紀元：社交圖譜的拓荒期 (The Social Graph Era)
    這是 Facebook 的「石器時代」，專注於將真實世界的人際關係網絡（也就是所謂的「社交圖譜」Social Graph）搬到線上。主要的戰場是桌機網頁，核心體驗圍繞著朋友的狀態更新。 在這個時期，Facebook 進行了幾次關鍵收購，最著名的就是 Instagram 和 WhatsApp。FTC 很可能將這些收購案視為 Meta 消滅潛在競爭者、鞏固其社交網絡霸權地位的「原罪」，是其壟斷佈局的關鍵一步。
  2. 第二紀元：行動制霸與動態消息為王 (The Mobile & Feed Dominance Era)
    隨著智慧型手機的浪潮席捲全球，Facebook 成功轉型，將戰場轉移到行動端。由演算法驅動的「動態消息」(News Feed) 成爲了資訊的主要入口，也開啟了 Facebook 廣告收入的黃金時代。Instagram 在此時期也演變成視覺內容分享的巨頭。 FTC 的控訴，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基於對這個時代 Meta 市場力量的認知，認為其已達到無人能敵的壟斷巔峰。
  3. 第三紀元：演算法推薦與注意力爭奪戰 (The Algorithmic Recommendation & Entertainment Competition Era)
    這是現在進行式。面對像 TikTok 這樣異軍突起的強大對手，Facebook 和 Instagram 的核心邏輯發生了巨大轉變。重點不再僅僅是「看朋友在幹嘛」，而是轉向由 AI 驅動的內容推薦（想想 Reels 短影音），內容越來越強調娛樂性，而非傳統的社交連結。 Thompson 強調，這個時代的決定性特徵是「競爭」(competition)。Meta 的對手不再只是其他社交平台，而是所有爭奪用戶「眼球時間」的服務——YouTube、TikTok、串流影音平台 (Netflix, Disney+)，甚至手機遊戲。

Thompson 的論證核心在於：FTC 的訴訟似乎還停留在對第一、第二紀元的懷舊想像中，用當時 Meta 的市場地位和行為（尤其是收購）來指控其現今的壟斷，卻完全忽略了第三紀元所面臨的、來自四面八方的激烈競爭壓力，市場格局早已天翻地覆。

「影片沼澤」現象：市場力量的殘酷證明？

文章標題提到的「Video Slop」(影片沼澤/劣質影片) 這個詞，生動地描繪了當前內容生態的一個有趣（或許令人沮喪）的現象。為了跟上甚至反擊 TikTok 的短影音狂潮，Meta 旗下的 Instagram (Reels) 和 Facebook (Video) 大量引進、甚至可以說是強行推送短影音內容。結果就是，我們的動態牆上充斥著大量品質參差不齊、高度重複、娛樂性強但缺乏深度的短影片。

然而，在 Thompson 的分析框架下，這種讓用戶感到厭煩的「影片沼澤」現象，恰恰是市場力量 (Market Forces) 正在發揮作用的有力證據。這表明 Meta 並非一個可以隨心所欲定義市場、高枕無憂的壟斷者。相反地，它必須非常積極、甚至有些狼狽地去回應來自 TikTok 這類強勢競爭者的挑戰，被迫調整自己的產品策略和內容方向，只為了留住用戶寶貴的注意力。

「這種被動的、甚至有點不顧一切的反應，恰恰說明了市場競爭是真實存在的，而且非常激烈。」 Thompson 似乎在暗示，一個真正的壟斷者，何需如此費力地模仿對手，甚至不惜犧牲部分用戶體驗？這種掙扎求生的姿態，反而削弱了 FTC 指控其擁有絕對市場控制力的說法。

給反壟斷監管的啟示：別用昨日黃花來審判今日戰場

Ben Thompson 的分析（基於其文章標題和摘要推斷）無疑對當前的反壟斷執法，尤其是在快速變化的科技領域，提出了嚴峻的挑戰。這提醒了像 FTC 這樣的監管機構：

  • 市場評估必須與時俱進：不能再用幾年前，甚至十幾年前的市場定義和公司行為，來判斷一家科技巨頭在今天是否構成壟斷。科技界的「一年」可能等於傳統產業的「十年」。
  • 理解競爭的維度已經改變：競爭不再只是同類產品之間的較量（例如社交 App vs 社交 App）。在注意力經濟時代，競爭是跨維度的——社交平台、短影音、長影音、遊戲、新聞、音樂串流... 都在爭奪同一塊「用戶 24 小時」的蛋糕。
  • 區分策略的動機至關重要：Meta 大力推動 Reels 短影音，這到底是利用其既有平台優勢（壟斷力量的延伸）來扼殺新興對手？還是面對 TikTok 兇猛攻勢下，一種不得不採取的防禦性反應？Thompson 顯然傾向於後者，認為這是市場競爭下的必然結果，而非壟斷的表現。

總而言之，透過「臉書三時代」的劃分，以及對「影片沼澤」現象的獨特解讀，Ben Thompson 試圖論證 FTC 對 Meta 的反壟斷訴訟案是建立在一個過時的、脫離現實的認知框架上。他認為，FTC 未能充分體察到，即使是像 Meta 這樣的巨頭，在當前激烈的市場競爭環境下，也同樣面臨著巨大的壓力和市場力量的制約。這場官司的後續發展，以及監管機構是否能跟上科技變化的腳步，值得我們持續關注。

原始連結：https://stratechery.com/2025/meta-v-ftc-the-three-facebook-eras-video-slop-and-market-forces/